湯顯祖《牡丹亭》賞析舉隅
一、在《牡丹亭》產生的歷史環境中了解劇作的意義。湯顯祖所生活的明代萬歷年間,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重要的年代。其時,東南半壁自明代中葉發展起來的商品經濟,從繁榮走向衰頹。張居正的政治改革振興一時,很快又跌入低谷。都市的出現和經濟上的富裕造就了一批“富人”,過度的享樂欲望刺激了消費文化的發展,政治上不得志的文人轉向文化創造,戲曲空前繁榮。在這種形勢下,占據統治地位的宋明理學越發顯示出它“存天理滅人欲”的壓抑作用。以王陽明為代表的心學崛起,強調對心性及人生意義的探索,肯定個人主體的意義,因而引發了個人欲念與官方意識形態的進一步沖突。對湯顯祖有很深影響的泰州學派是源于王學而又卓然獨立的一個“異端”,其代表人物王艮主張“能否解決百姓日用”為衡量“圣人之學”的標準。他還說,“立本”必先“安身”,而“安身”就是吃飽穿暖。李贄比王艮走得更遠,他認為:“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,除卻穿衣吃飯,無倫物矣。”他公然反對三綱五常和“存天理滅人欲”的說教,強調人類的一切活動都出于自私的驅動。泰州學派的興起,反映了正在成長中的市民意識,具有反封建的啟蒙意義。深受泰州學派影響的湯顯祖在他的作品中展示了社會的巨大變遷、理學與勃然興起的個體意識的沖突,在戲劇舞臺上展開了被壓抑的個體想像空間,他們的憧憬與挫折,藝術地顯現出一種追求個體幸福“九死而不悔”的奮斗精神。
第三單元湯顯祖與《牡丹亭》第三單元湯顯祖與《牡丹亭》這種以情抗理的精神,同歐洲文藝復興時期以“原欲”的天然合理性來對抗基督教的禁欲主義有某種相似。只是歐洲文藝復興的初期,原欲以赤裸裸的面貌出現,直到莎士比亞時期,才升華為美的情感。而在以湯顯祖為高峰的中國明代戲曲中間,經過文人的精心修飾,肉體享樂已經得到升華,帶上了一種超越肉體、超越功利的哲理色彩。正如湯顯祖在談到《牡丹亭》時所說:“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生者可以死,死者可以生。生而不可與死,死而不可復生者,皆非情之至也。夢中之情,何必非真?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?必因薦枕而成親,待掛冠而為密者,皆形骸之論也。……嗟夫!人世之事,非人事所可進。自非通人,恒以理相隔耳!第云理之所必無,安知情之所必有耶!”
二、領會中國戲曲的抒情性特征。我們在觀賞中國戲曲的時候,常常感到它同西方戲劇的一個很大的不同點,就是“慢”。西方戲劇從古希臘時候起,就有嚴格的時間限定。當時,要求一個下午要演出三部戲劇,每一部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個半小時。后來,雖然有所延長,一般也不會超過三小時。在這個有限的時間內,戲劇需要完成一個曲折動人的故事的全過程,因此,就有了“緊張性”。“緊張性”構成了西方戲劇的特點之一。中國的戲曲是市井生活的產物,起初只是一些抒情詩詞的唱段,而后逐漸發展成故事的片斷,爾后,由于文人的介入,故事越加完整,抒情段落越加精致。在這個逐漸完善的過程中,抒情段落始終占據著重要的位置。相對而言,戲劇的總體布局、故事的起伏跌宕顯得不那么重要。為某些精彩的抒情唱段而犧牲劇情的緊張性,是中國戲曲中常有的事。因此,我們在欣賞西方戲劇和中國戲曲時側重點應該有所不同:在西方戲劇的欣賞中,我們要著重它的總體布局、情節和人物性格沖突;而在欣賞中國戲曲時,應該更重視細部的精微賞析,特別是一些經典唱段,它們是中國戲曲的精華之所在。
《牡丹亭》是中國戲曲中戲劇性比較強的一出戲。它有“愛得死去”“愛得活來”和“愛的完成”三部分,勾勒出這部戲的大起大落。但是,把這個完整而動人的故事從頭到尾演完需要十個小時以上。白先勇策劃的新版,也要演三個晚上(每晚兩個半小時左右)。對于現代人而言,要把它從頭看到尾,是很困難的。而且,由于時間的拉長,戲劇的進程就比較緩慢,缺少欣賞西方戲劇的那種緊張性。20世紀60年代以來的革命現代戲,大大壓縮了演出時間,從而使緊張性大為增加。但是,對于傳統戲曲怎么辦?設想把《牡丹亭》壓縮到三小時以內,這肯定是很不妙的。因為必須犧牲許多精彩的抒情唱段和舞蹈。至今還沒有人敢于做如此的嘗試。從另外一個角度說,我們是否必須像西方戲劇那樣把緊張性放在第一位來考慮?中國戲曲經常以“折子戲”的形態演出。也就是說,如果你只看其中的一部分,并不會因為情節的短缺而感到無法欣賞。原因就在于,它不以情節的起伏取勝,而是以抒情性見長。對于中國戲曲的欣賞,總體結構和情節故事是重要的,但更重要的是在這一整體語境中的細部結構、語言、音樂和動作等等。這是中國傳統戲曲欣賞中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。
這就要求我們掌握“細讀法”。所謂“細讀法”并不是沉湎于個別細節,而是通過總體與局部、背景與細節的反復循環,尋找細部的多種意義。
三、體味中國戲曲中抒情段落的“意境”。王國維先生說:“元曲最佳之處,不在思想結構,而在其文章。其文章之妙,亦一言以蔽之曰:有意境而已矣!”(《宋元戲曲史》)西方戲劇基于主客二分的哲學理念,在抒情的部分往往是直抒胸臆,用喻講究間離效果和戲劇性張力;而中國文化傳統較為強調天人合一,影響到詩歌和戲劇的抒情部分,比較重視創造物我兩通的藝術化境,“羚羊掛角,無跡可求”。在《牡丹亭》中,杜麗娘的春閨幽怨,都是在賞花過程中,與感嘆花的命運滲透在一起。牡丹、芍藥、梅花與青春少女的情懷交融無間,構成膾炙人口的“牡丹亭意象”。
追憶
[湯顯祖《牡丹亭》賞析舉隅(人教版必修教學論文)]相關文章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