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辭·離騷

          時(shí)間:2024-09-06 13:15:06 離騷 我要投稿

          楚辭·離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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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楚辭·離騷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帝高陽之苗裔兮,朕皇考曰伯庸。

            攝提貞于孟兮,惟庚寅吾以降。

            皇覽余初度兮,肇錫余以嘉名:

            名余曰正則兮,字余曰靈均。

            紛吾既有此內(nèi)美兮,又重之以修能。

            扈江離與辟芷兮,紉秋蘭以為佩。

            余若將不及兮,恐年歲之不吾與。

            朝之木蘭兮,夕攬洲之宿莽。

            日月忽其不淹兮,春與秋其代序。

            惟草木之零落兮,恐美人之遲暮。

            不撫壯而棄穢兮,何不改此度?

            乘騏以馳騁兮,來吾道夫先路!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高陽:古帝(zhuān xū)的號(hào)。傳說為高陽部落首領(lǐng),因以為號(hào)。

            ②朕:我。先秦之人無論上下尊卑,皆可稱朕,至秦始皇始定為帝王的專用第一人稱代詞。

            ③攝提:攝提格的簡(jiǎn)稱,是古代“星歲紀(jì)年法”的一個(gè)名稱。古人把天宮分為十二等份,分別名之曰子、丑、寅、卯、辰、巳、午、未、申、酉、戌、亥,是為十二宮,以太歲運(yùn)行的所在來紀(jì)年。當(dāng)太歲運(yùn)行到寅宮那一年,稱“攝提格”,也就是寅年。

            ④惟:句首語詞。庚寅:古人以干支紀(jì)日,指正月里的一個(gè)寅日。

            ⑤皇:指皇考。覽:觀察,端相。:估量、測(cè)度。初度:初生之時(shí)。

            ⑥肇:借為“兆”,古人取名字要通過卜兆。

            ⑦則:法。屈原名平,字原,正則隱括“平”字義。

            ⑧字:用作動(dòng)詞,即起個(gè)表字。

            ⑨內(nèi)美:指先天具有的高貴品質(zhì)。

            ⑩修能:杰出的才能,這里指后天修養(yǎng)的德能。

            辟:同“僻”,幽僻的地方。

            紉:聯(lián)綴、編織。

            :水流迅速的樣子,比喻時(shí)間過得很快。

            與:等待。“不吾與”,即“不與吾”,是否定句賓語提前句式。

            (qiān):楚方言,拔取。

            宿莽:楚方言,香草名,經(jīng)冬不死。朝、夕是互文,言自修不息。

            日月:指時(shí)光。

            代序:代謝,即更替輪換的意思,古“謝”與“序”通。

            惟:思。

            美人:作者自喻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我是古帝高陽氏的遠(yuǎn)末子孫啊,

            伯庸是我已故去的尊敬的父親。

            當(dāng)太歲在寅的寅年寅月,

            就在庚寅那一天我出生降臨。

            我的父親仔細(xì)揣度我的生辰啊,

            通過占卜才賜給我相應(yīng)的美名。

            給我起名叫正則啊,

            給我取字叫靈均。

            我既有許多內(nèi)在的美質(zhì)啊,

            同時(shí)又有優(yōu)秀的才能。

            我身披幽香的江離白芷啊,

            又佩戴上串串秋蘭濃郁芳芬。

            時(shí)光流逝我唯恐趕不上啊,

            歲月不等人啊令人擔(dān)心。

            早晨我爬上山頂采拔木蘭花啊,

            黃昏我采摘宿莽來到水洲江濱。

            時(shí)光一刻也不停留啊,

            春去秋來四季往復(fù)交替更新。

            想起那草木在秋風(fēng)中飄落凋零啊,

            自己也要老了的憂慮凄然而生。

            如不趁年華正好的時(shí)節(jié)揚(yáng)污去垢啊,

            為什么還不改變自己愛美的本性?

            乘上駿馬放開四蹄奔馳啊,

            來,我甘愿做開路先鋒。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昔三后之純粹兮,固眾芳之所在。

            雜申與菌桂兮,豈惟紉夫!

            彼堯舜之耿介兮,既遵道而得路。

            何紂之昌披兮,夫惟捷徑以窘步。

            惟夫黨人之偷樂兮,路幽昧以險(xiǎn)隘。

            豈余身之憚殃兮,恐皇輿之?dāng)】?jī)!

            忽奔走以先后兮,及前王之踵武。

            荃不察余之中情兮,反信讒而怒。

            余固知之為患兮,忍而不能舍也。

            指九天以為正兮,夫惟靈修之故也。

            曰黃昏以為期兮,羌中道而改路!

            初既與余成言兮,后悔遁而有他。

            余既不難夫離別兮,傷靈修之?dāng)?shù)化。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三后:指楚國(guó)歷史上的三位賢王熊繹、若敖、冒。

            ②固:本來、當(dāng)然。

            ③雜:猶言“紛”,眾多的意思。

            ④(chǎi):同“芷”。

            ⑤耿介:光明正大。

            ⑥道:正途,指治國(guó)正道。

            ⑦猖披:狂亂放蕩。

            ⑧夫:猶“彼”,代指紂。

            ⑨黨人:結(jié)黨營(yíng)私之人。

            ⑩憚:害怕。

            皇輿:帝王的乘車,比喻國(guó)家。

            及:追隨的意思。

            荃(quán):香草名,亦名“”,喻指楚懷王。

            (jì):用急火煮食物。

            (jiǎn):直言的樣子。

            忍:忍受。舍:止。

            九天:古說天有九層,故說九天。

            靈修:指楚懷王。

            成言:成約,彼此說定的話。

            悔:反悔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古時(shí)三位圣君純正完美啊,

            因此眾賢臣都聚集在他們身旁。

            他們把申和菌桂全都采集啊,

            豈只把草白芷編織獨(dú)賞其芳?

            那唐堯虞舜是多么光明正大啊,

            遵循治國(guó)之道使國(guó)家昌盛興旺。

            那夏殷紂是多么狂亂放蕩啊,

            只貪小路弄得寸步難行迷失方向。

            那些小人茍且偷安迷戀享樂啊,

            致使國(guó)家前途黑暗危險(xiǎn)毫無希望。

            我哪里是害怕自己遭受禍殃啊,

            實(shí)在是擔(dān)心國(guó)家的盛衰興亡。

            我不停地在你前后左右奔走啊,

            希望你把先王的事業(yè)繼承發(fā)揚(yáng)。

            君王啊你不體察我的一片忠心,

            反相信讒言對(duì)我發(fā)怒冷若冰霜。

            我本來知道忠直會(huì)招來禍患啊,

            我寧忍受禍患也決不停止直諫!

            我對(duì)高高的蒼天發(fā)誓啊,

           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的緣故。

            當(dāng)初你已經(jīng)與我有約定啊,

            可后來又反悔另有打算。

            我不是害怕離你遠(yuǎn)去啊,

            傷心的是你屢變無定見。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余既滋蘭之九兮,又樹之百畝。

            畦留夷與揭車兮,雜杜衡與芳芷。

            冀枝葉之峻茂兮,愿時(shí)乎吾將刈。

            雖萎絕其亦何傷兮,哀眾芳之蕪穢。

            眾皆競(jìng)進(jìn)以貪婪兮,憑不厭乎求索。

            羌內(nèi)恕己以量人兮,各興心而嫉妒。

            忽馳騖以追逐兮,非余心之所急。

            老冉冉其將至兮,恐修名之不立。

           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,夕餐秋菊之落英。

            茍余情其信以練要兮,長(zhǎng)頷亦何傷!

            攬木根以結(jié)兮,貫荔之落蕊。

            矯菌桂以紉兮,索胡繩之

            吾法夫前修兮,非世俗之所服。

            雖不周于今之人兮,愿依彭咸之遺則。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滋:培植。(wǎn):古代地積單位,等于三十畝。一說十二畝,又說二十畝。

            ②百畝:也是栽種得多的意思。

            ③畦:《說文》:“田五十畝曰畦。”這里作種植用。留夷、揭車均為香草名。

            ④雜:間種。

            ⑤刈:割、收獲。

            ⑥萎絕:枯萎黃落,這里比喻所培養(yǎng)的人被摧殘。

            ⑦蕪穢:本義指田地長(zhǎng)滿雜草,這里比喻所培養(yǎng)的人變節(jié)。

            ⑧眾:指群小,楚國(guó)的腐朽貴族。

            ⑨憑:滿,楚方言。

            ⑩恕:寬恕。

            興心:生心。

            馳騖:狂奔亂跑。

            冉冉:漸漸。

            落英:初開的花。

            茍:假使、如果。

            貫:貫穿。

            前修:前代賢人。

            周:合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我曾培植了大片春蘭啊,

            又栽種了百多畝的草。

            留夷揭車種了一畦又一畦,

            還間種了杜衡芳芷等眾多香草。

            本希望它們長(zhǎng)得枝葉茂啊,

            到時(shí)候我就將它們收獲。

            花謝草枯我并不感到傷心啊,

            傷心的是他們中途變質(zhì)。

            眾小人都拼命地往上爬啊,

            已撈取了許多還鉆營(yíng)不止。

            他們寬恕自己卻猜疑別人啊,

            一個(gè)個(gè)鉤心斗角滿心嫉妒。

            到處鉆營(yíng)奔走爭(zhēng)權(quán)奪利啊,

            這一切我都不屑一顧。

            眼見垂老之年漸漸來臨啊,

            我深怕美名不能樹立。

            早上我飲木蘭花上的露滴啊,

            晚上我采初開的秋菊花充饑。

            只要我情操真正美好精誠(chéng)專一啊,

            就是長(zhǎng)受清貧又有什么可悲泣?

            拿起木根系上棵棵白芷啊,

            再穿一串初開的荔。

            舉起菌桂上棵棵草啊,

            把胡繩編成繩又長(zhǎng)又美麗。

            啊,我效法那前代的賢人啊,

            可這并不是世俗人們的服飾。

            雖然這不合今人的習(xí)慣啊,

            那么我寧愿像彭咸清白而死!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長(zhǎng)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艱。

            余雖好修以(革幾)兮,朝誶而夕替。

            既替余以()兮,又申之以攬

            亦余心之所善兮,雖九死其猶未悔。

            怨靈修之浩蕩兮,終不察夫民心。

            眾女嫉余之眉兮,謠謂余以善淫。

            固時(shí)俗之工巧兮,規(guī)矩而改錯(cuò)。

            背繩墨以追曲兮,競(jìng)周容以為度。

            郁邑余兮,吾獨(dú)窮困乎此時(shí)也。

            寧死以流亡兮,余不忍為此態(tài)也。

            鷙鳥之不群兮,自前世而固然。

            何方之能周兮,夫孰異道而相安?

            屈心而抑志兮,忍尤而攘詬。

            伏清白以死直兮,固前圣之所厚。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太息:嘆氣。

            ②民:人。民生:即人生,作者自謂。

            ③好:喜歡。一說為衍文(見姜亮珍《屈原賦校注》引臧庸《拜經(jīng)日記》)。

            ④誶(suì):諫。

            ⑤(xiānɡ):以草編綴的帶子。

            ⑥申:加上。

            ⑦九死:極言其后果嚴(yán)重。

            ⑧浩蕩:本義是大水橫流的樣子,比喻懷王驕橫放縱。

            ⑨民心:人心。

            ⑩眉:喻指美好的品德。

            謠(zhuó):楚方言,造謠誹謗。

            規(guī)矩:木匠使用的工具。規(guī),用以定圓,矩,用以定方,這里指法度。

            繩墨:工匠用以取直的工具,這里比喻法度。

            競(jìng):爭(zhēng)相。周容:茍合取容。度:法則。

            (tún):憂愁、煩悶,副詞,作“郁邑”的狀語。

            死:忽然死去。

            鷙鳥:隼一類性情剛猛的鳥。

            :同“圓”。

            攘詬:遭到恥辱。

            伏:通“服”,保持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止不住的嘆息擦不干的淚水啊,

            可憐人生道路多么艱難不順利。

            我雖然愛好高潔又嚴(yán)于律己啊,

            但早上進(jìn)獻(xiàn)忠言晚上就被廢棄。

            既然因?yàn)槲遗宕髅?a target="_blank">而遭斥退啊,

            但我還要加上芳香的白芷。

            愛慕芳草是我內(nèi)心的信念啊,

            雖九死也絕不悔恨停止。

            怨只怨君王是這般放蕩糊涂啊,

            始終不理解人家的心意。

            眾美女嫉妒我的嬌容豐姿啊,

            說我善淫大肆散布流言飛語。

            本來時(shí)俗之人就善于取巧啊,

            違背法度把政令改變拋棄。

            他們背棄正道而追求邪曲啊,

            爭(zhēng)相把茍合求容當(dāng)做法則規(guī)律。

            憂愁、抑郁、煩惱我是這樣失意啊,

            只有我被困厄在這不幸的世紀(jì)。

            寧愿立即死去變成游魂孤鬼啊,

            我也不忍心以媚態(tài)立足人世。

            兇猛的隼不與眾鳥同群啊,

            自古以來就是如此。

            方和圓怎能互相配合啊,

            不同道的人怎能相安相處?

            暫且委屈壓抑一下自己的情懷啊,

            忍受承擔(dān)起那恥辱和編造的罪過。

            懷抱清白之志為正義而死啊,

            本來就是前代圣賢所嘉許的。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悔相道之不察兮,延佇乎吾將反。

            回朕車以復(fù)路兮,及行迷之未遠(yuǎn)。

            步余馬于蘭皋兮,馳丘且焉止息。

            進(jìn)不入以離尤兮,退將復(fù)修吾初服。

            制荷以為衣兮,集芙蓉以為裳。

            不吾知其亦已兮,茍余情其信芳。

            高余冠之岌岌兮,長(zhǎng)余佩之陸離。

            芳與澤其雜兮,唯昭質(zhì)其猶未虧。

            忽反顧以游目兮,將往觀乎四荒。

            佩繽紛其飾兮,芳菲菲其彌章。

            民生各有所樂兮,余獨(dú)好修以為常。

           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,豈余心之可懲。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相:看;觀察。

            ②延佇:長(zhǎng)久站立。

            ③皋:水邊之地。蘭皋:生有蘭草的水邊之地。

            ④丘:長(zhǎng)有樹的山丘。

            ⑤進(jìn):指仕進(jìn)。

            ⑥初服:未入仕前的服飾,喻指自己原來的志趣。

            ⑦(jì):菱葉。

            ⑧集:聚集。芙蓉:荷花。

            ⑨已:罷了;算了。

            ⑩信芳:真正芳潔。

            岌岌:高聳的樣子。

            陸離:長(zhǎng)長(zhǎng)的樣子。

            雜:摻雜集合。

            昭質(zhì):光明純潔的品質(zhì)。

            游目:縱目望。

            四荒:四方極遠(yuǎn)之地。

            繽紛:非常美好的樣子。

            彌章:更加顯著。章:同“彰”,顯著。

            體解:肢解,猶言粉身碎骨。

            懲:悔戒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悔恨當(dāng)初沒有把道路看清楚啊,

            現(xiàn)在停下來我準(zhǔn)備往回返。

            掉轉(zhuǎn)我的馬頭把車趕上原路啊,

            趁在迷途上還沒走出太遠(yuǎn)。

            讓馬兒在長(zhǎng)滿蘭草的水邊漫步啊,

            再奔向丘暫且在那兒休息。

            入仕為官不被信用反獲罪過啊,

            只好退身重整我當(dāng)年的舊衣。

            用芳潔的荷葉裁制上衣啊,

            用芬芳的荷花縫制裙裳。

            沒有人理解我也就算了吧,

            只要我的內(nèi)心真正高尚。

            頭上戴著高高的高山冠啊,

            長(zhǎng)長(zhǎng)的佩帶我系在腰上。

            芳草和美玉聚集我一身啊,

            峻潔的美質(zhì)無一絲損傷。

            忽然回過頭來縱目四望啊,

            我打算去周游天下四方。

            佩戴著五彩繽紛的佩飾啊,

            香氣陣陣分外濃郁幽香。

            人們都各有自己的愛好啊,

            我獨(dú)愛好修飾習(xí)以為常。

            即使粉身碎骨也不改變啊,

            我的心豈能因害怕而改樣!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女之嬋媛兮,申申其予,曰:

            日直以亡身兮,終然夭乎羽之野。

            汝何博而好修兮,紛獨(dú)有此節(jié)!

            以盈室兮,判獨(dú)離而不服。

            眾不可戶說兮,孰云察余之中情?

            世并舉而好朋兮,夫何獨(dú)而不予聽!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嬋媛:眷戀牽持的樣子。

            ②申申:反反復(fù)復(fù)。

            ③(ɡǔn):的父親。

            ④羽:羽山。傳說一般都認(rèn)為治水失敗而被殺。韓非卻認(rèn)為因直諫堯而被殺。

            ⑤博:廣博,多。

            ⑥節(jié):美好的節(jié)操。

            ⑦:同“”,積聚的意思。

            ⑧判:分別。服:用,佩帶。

            ⑨戶:同“扈”,語氣助詞。

            ⑩余:猶今言“咱們”,指女和屈原兩人。

            并舉:互相吹捧。

            獨(dú):孤獨(dú)的意思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女對(duì)我十分關(guān)懷啊,

            她絮絮叨叨把我指責(zé)。

            她說:“太剛直不顧性命,

            終于被殺死在羽山荒野。

            你何必事事直言又愛好高潔,

            獨(dú)自保有這美好的節(jié)操?

            雜花野草堆滿整整一屋啊,

            你卻與眾不同不肯佩用。

            眾小人不可以理喻啊,

            又有誰理解咱們的心情?

            世俗小人互相吹捧結(jié)黨營(yíng)私啊,

            你為何孤傲不群連我的話也不聽?”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依前圣以節(jié)中兮,喟憑心而歷茲!

            濟(jì)湘以南征兮,就重華而詞:

            啟九辯與九歌兮,夏康娛以自縱。

            不顧難以圖后兮,五子用失乎家巷。

            羿淫游以佚兮,又好射夫封狐。

            國(guó)亂流其鮮終兮,又貪夫家。

            澆身被于強(qiáng)兮,縱欲而不忍。

            日康娛而自忘兮,首用夫顛隕。

            夏之常違兮,乃遂焉而逢殃。

            后辛之兮,殷宗用而不長(zhǎng)。

            湯敬兮,周論道而莫差。

            舉賢而授能兮,修繩墨而不頗。

            皇天無私阿兮,覽民德焉錯(cuò)輔。

            夫維圣哲以茂行兮,茍得用此下土。

            前而顧后兮,相觀民之計(jì)極。

            夫孰非義而可用兮,孰非善而可服!

            余身而危死兮,攬余初其猶未悔!

            不量鑿而正兮,固前修以

            曾余郁邑兮,哀朕時(shí)之不當(dāng)。

            攬茹以掩涕兮,沾余襟之浪浪。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節(jié)中:適中,不偏不過。

            ②憑:憤

            ③湘:水、湘水,在湖南境內(nèi),流入洞庭湖。

            ④重華:舜名。傳說舜死后葬在九疑山。

            ⑤夏:指啟,與上文啟為互文。

            ⑥不顧難:不顧后來的患難。

            ⑦失:古“佚”字,通“逸”。

            ⑧封狐:大狐貍。

            ⑨亂流:yín亂之流。

            ⑩澆:寒的兒子。

            用夫:因此。

            遂:應(yīng)讀作“墜”,墜失。

            湯:商湯、夏

            頗:偏邪。

            錯(cuò)輔:措置。錯(cuò):同“措”,輔:輔助。

            茍:乃,才。

            (diàn):接近危險(xiǎn)的意思。

            :抽泣聲。

            茹:柔軟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遵循先圣的法則不偏不倚啊,

            可嘆我心懷憤至今不平。

            渡過水湘水奔向南方啊,

            向舜帝重華陳述自己的衷情:

            “夏啟上天帶回《九辯》《九歌》啊,

            他從此放縱自己恣意歡樂。

            不計(jì)后果也不考慮前途啊,

            他的五個(gè)兒子只圖安逸招來大禍。

            后羿縱情地游樂獵啊,

            又專門愛把大狐貍射。

            本來yín亂之徒就少有好的結(jié)果啊,

            寒貪戀他的妻子終占了他的窩。

            寒澆自恃身強(qiáng)多力氣啊,

            放縱情欲不知節(jié)制自我。

            天天尋歡作樂忘乎所以啊,

            他的腦袋因此被砍落。

            夏違背治國(guó)的正道啊,

            于是身死國(guó)滅而遭逢大禍。

            殷紂王殘害忠臣賢良啊,

            商朝因此不能長(zhǎng)久享國(guó)。

            成湯夏謹(jǐn)慎畏天敬賢啊,

            周文王講究治國(guó)正道沒差錯(cuò)。

            提拔賢良選用有才能的人啊,

            不偏不倚遵循一定規(guī)矩法則。

            皇天公正無私心啊,

            看誰有德就輔誰。

            只有圣明德行美好的人啊,

            才能夠享有這天下。

            看看歷史再看看現(xiàn)在啊,

            觀察一下人們衡量事物的標(biāo)準(zhǔn)。

            看有誰不義而可以被任用啊,

            看有誰不善而可以得到民心。

            盡管我面臨著死亡的危險(xiǎn)啊,

            可回想起我的初衷并不悔恨。

            不度量好鑿孔就硬裝木柄啊,

            這正是前代賢人遭禍的原因。

            我止不住的悲泣心中煩悶啊,

            可憐我命運(yùn)多舛生不逢辰。

            拿起柔嫩的草擦拭眼淚啊,

            淚水漣漣沾濕了我的衣襟。”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跪敷以陳辭兮,耿吾既得此中正。

            駟玉虬以乘兮,埃風(fēng)余上征。

            朝發(fā)于蒼梧兮,夕余至乎縣圃。

            欲少留此靈瑣兮,日忽忽其將暮。

            吾令和弭節(jié)兮,望而勿迫。

            路曼曼其修遠(yuǎn)兮,吾將上下而求索。

            飲余馬于咸池兮,總余乎扶桑。

            折若木以拂日兮,聊逍遙以相羊。

            前望舒使先驅(qū)兮,后飛廉使奔屬。

            鸞皇為余先戒兮,雷師告余以未具。

            吾令鳳鳥飛騰兮,繼之以日夜。

            飄風(fēng)屯其相離兮,帥云霓而來御。

            紛總總其離合兮,斑陸離其上下。

            吾令帝開關(guān)兮,倚闔而望予。

            時(shí)曖曖其將罷兮,結(jié)幽蘭而延佇。

            世濁而不分兮,好蔽美而嫉妒。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:衣襟。

            ②中正:不偏邪之正道。

            ③埃風(fēng):卷著塵埃的大風(fēng)。

            ④發(fā):出發(fā)。:剎住車輪的橫木。

            ⑤縣圃:神話中山名,在昆侖山頂。縣:古“懸”字。

            ⑥和:神話中人名,太陽的駕車人。

            ⑦:神話中山名,日落之處。

            ⑧曼曼:同“漫漫”,遙遠(yuǎn)綿長(zhǎng)的樣子。

            ⑨咸池:神話中池名,太陽洗沐的地方。

            ⑩扶桑:神話中樹名,在湯谷上。

            若木:神話中樹名,在昆侖山西極,太陽所入之處。

            望舒:神話中月神的駕車人。

            奔屬:奔跑跟隨。

            先戒:先行警戒。

            飄風(fēng):旋風(fēng)。

            帥:率領(lǐng)。

            斑:斑

            闔:天門,楚人稱門為闔。

            延佇:久立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我展開衣襟跪地訴說衷情啊,

            很清楚我已經(jīng)獲得中正之道。

            駕起白龍乘上鳳車啊,

            乘長(zhǎng)風(fēng)我急速向天空飛去。

            早晨我從蒼梧山出發(fā)啊,

            晚上我已到達(dá)昆侖山的懸圃。

            本想在神靈住處稍作停留啊,

            怎奈落日匆匆天將暮。

            我令和止鞭停車啊,

            不要向山急忙靠近。

            前面的道路又長(zhǎng)又遠(yuǎn)啊,

            我將上天下地尋求知音。

            讓白龍馬在咸池飲水啊,

            把馬韁繩系在扶桑樹上。

            折一枝若木枝阻擋太陽啊,

            讓它暫且在這里自由徘徊。

            命望舒在前面為我開路啊,

            令飛廉在后面緊緊跟上。

            鳳凰在前面為我戒備啊,

            雷師卻告訴我未備全行裝。

            我命令鳳凰高高飛騰啊,

            日夜兼程不停飛行。

            旋風(fēng)聚集緊相追隨啊,

            率領(lǐng)著云彩虹前來相迎。

            云霓亂紛紛忽離忽合啊,

            色彩斑上下飄忽騰。

            我讓天帝的門衛(wèi)把天門打開啊,

            他卻倚著天門看著我一動(dòng)不動(dòng)。

            天色昏暗時(shí)間已晚啊,

            我系結(jié)著幽蘭站在門外久等。

            世道混濁善惡不分啊,

            總喜歡掩蓋美好嫉妒賢能。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朝吾將濟(jì)于白水兮,登風(fēng)而馬。

            忽反顧以流涕兮,哀高丘之無女。

            吾游此春宮兮,折瓊枝以繼佩。

            及榮華之未落兮,相下女之可

            吾令豐隆乘云兮,求宓妃之所在。

            解佩以結(jié)言兮,吾令修以為理。

            紛總總其離合兮,忽緯其難遷。

            夕歸次于窮石兮,朝發(fā)乎盤。

            保美以驕傲兮,日康娛以淫游。

            雖信美而無禮兮,來違棄而改求。

            覽相觀于四極兮,周流乎天余乃下。

            望瑤臺(tái)之偃兮,見有之佚女。

            吾令為媒兮,告余以不好。

            雄鳩之鳴逝兮,余猶惡其巧。

            心猶豫而狐疑兮,欲自適而不可。

            鳳皇既受兮,恐高辛之先我。

            欲遠(yuǎn)集而無所止兮,聊浮游以逍遙。

            及少康之未家兮,留有虞之二姚。

            理弱而媒拙兮,恐導(dǎo)言之不固。

            世濁而嫉賢兮,好蔽善而稱惡。

            閨中既遠(yuǎn)兮,哲王又不寤。

            懷朕情而不發(fā)兮,余焉能忍而與此終古?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白水:神話中水名,源于昆侖山,飲后不死。

            ②風(fēng):神話中山名,在昆侖山上。

            ③瓊枝:玉樹枝。瓊:美玉。

            ④榮華:花。草本花稱榮,木本稱華。

            ⑤下女:下界美女。:通“貽”,贈(zèng)送。

            ⑥宓(fú)妃:相傳為伏氏之女,溺死于洛水,遂成為洛水女神。

            ⑦佩:佩

            ⑧修:正直賢善之人,是作者虛擬的人物。

            ⑨緯(huà):乖戾。

            ⑩窮石:神話中山名,相傳為后羿所居之處。這句是說宓妃與后羿yín亂。

            (wěi)盤:神話中水名,源于山。

            瑤臺(tái):玉臺(tái)。

            有:傳說中的一個(gè)部落名。

            :鳥名,羽有毒,置于酒中,飲之致人死命。

            猶豫、狐疑:疑惑不決。

            自適:自往。

            高辛:帝的別號(hào)。

            少康:夏代中興的國(guó)君。

            導(dǎo)言:指?jìng)魉偷男旁?/p>

            哲王:明智的君王,指楚懷王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明早我將渡過白水啊,

            登上風(fēng)把馬在山上。

            忽然回頭四望不禁然淚下啊,

            可嘆這高山上沒有美麗的女郎。

            我匆匆來到春宮一游啊,

            折幾枝玉樹枝增添佩飾。

            趁著玉樹花還沒凋落啊,

            看可送給下界哪個(gè)女子。

            我令豐隆駕起云車啊,

            去尋找宓妃的閨門。

            解下佩裝上書札啊,

            讓修做我的送信人。

            她態(tài)度曖昧讓人捉摸不定啊,

            忽然間變得乖戾理也不理。

            晚間她回到窮石山過夜啊,

            清晨又到盤把頭發(fā)梳洗。

            她依仗自己的美色滿身傲氣啊,

            整日里尋歡作樂放蕩不

            她雖然美麗但太不懂禮節(jié)啊,

            算了吧,丟開她我另去尋覓。

            我縱目環(huán)望四面八方啊,

            遍游了天上我又回到大地。

            遠(yuǎn)望高聳云天的玉臺(tái)啊,

            看見了有氏的美女簡(jiǎn)狄。

            我讓鳥去做媒啊,

            它欺騙我說她不好。

            雄鳩邊飛邊叫能說會(huì)道啊,

            我又嫌它巧而不實(shí)太輕

            我心猶豫拿不準(zhǔn)主意啊,

            想親自登門又不合禮儀。

            鳳凰既然送去了聘禮啊,

            又怕帝捷足先登把她娶。

            想遠(yuǎn)走高飛可又無處去啊,

            只好暫且四處閑逛自樂自娛。

            趁著少康還沒有娶妻成家啊,

            有虞氏還留著兩位待嫁嬌女。

            送信人無能媒人也太笨啊,

            恐怕不能把話傳達(dá)清楚。

            這世道太混濁嫉恨賢能啊,

            總喜歡隱人長(zhǎng)處揭人短處。

            閨房是那樣深遠(yuǎn)啊,

            明智的君王又不醒悟。

            我滿懷真情不得傾訴啊,

            我怎么能永遠(yuǎn)忍受下去!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索瓊茅以筳篿兮,命靈氛為余占之。

            曰:「兩美其必合兮,孰信修而慕之?

            思九州之博大兮,豈惟是其有女?

            卜 :「勉遠(yuǎn)逝而無狐疑兮,孰求美而釋女?

            何所獨(dú)無芳草兮,爾何懷乎故宇?

            世幽昧以昡兮,孰云察余之善惡?

            民好惡其不同兮,惟此黨人其獨(dú)異!

            戶服艾以盈要兮,謂幽蘭其不可佩。

           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,豈美之能當(dāng)?

            蘇糞壤以充兮,謂申其不芳。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(qiónɡ)茅:一種可用于占卜的草。

            ②靈氛:傳說中的神巫名,善占卜。

            ③兩美:指明君賢臣。

            ④慕:與“占”不葉韻,聞一多《楚辭校補(bǔ)》認(rèn)為是“莫念”的誤合,“念”字壞上部,僅余下部“心”,故二字誤合作“慕”。譯文從之。

            ⑤是:此。以上四句是問卜之辭。

            ⑥女:同“汝”。自“勉遠(yuǎn)”句至“謂申之不芳”句,為靈氛所說。

            ⑦故宇:故居,這里指楚國(guó)。

            ⑧:眼光迷亂。

            ⑨民:人。

            ⑩戶:讀作“扈”,語氣助詞。

            (chénɡ):美玉。

            蘇:取。糞壤:糞土。充:塞滿。:香袋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拿出草和占卜的竹片啊,

            請(qǐng)靈氛給我卜個(gè)卦。

            我說:“郎才女貌一定會(huì)結(jié)合啊,

            誰真正美好而無人思戀他?

            想天下是這樣廣大啊,

            難道只有這里才有美女嬌娃?”

            靈氛說:“勸你遠(yuǎn)走高飛不要再遲疑啊,

            哪有尋求嬌客的人會(huì)把你丟下?

            天底下哪里沒有芳草啊,

            你何必苦苦戀著故土老家?

            世道黑暗使人惑亂眼花啊,

            誰又能分辨咱們的善惡高下?

            人們的好惡原本就不一樣啊,

            只是這些小人更古怪得可怕。

            他們把野草艾蒿掛滿腰間啊,

            卻說芳香的蘭草不可佩掛。

            他們連草木都分辨不清啊,

            又怎能把美玉鑒賞評(píng)價(jià)?

            取來糞土塞滿荷包啊,

            反說申不香氣味差。”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,心猶豫而狐疑。

            巫咸將夕降兮,懷而要之。

            百神其備降兮,九疑繽其并迎。

            皇其揚(yáng)靈兮,告余以吉故。

            曰:「勉升降以上下兮,求矩之所同。

            湯而求合兮,摯咎而能調(diào)。

            茍中情其好修兮,又何必用夫行媒?

            說操筑于傅巖兮,武丁用而不疑。

            呂望之鼓刀兮,遭周文而得舉。

            寧戚之謳歌兮,齊桓聞以該輔。

            及年歲之未晏兮,時(shí)亦猶其未央。

            恐之先鳴兮,使夫百草為之不芳。

            何瓊佩之偃兮,眾然而蔽之。

            惟此黨人之不諒兮,恐嫉妒而折之。

            時(shí)繽紛其變易兮,又何可以淹留。

            蘭芷變而不芳兮,荃化而為茅。

            何昔日之芳草兮,今直為此蕭艾也?

            豈其有他故兮,莫好修之害也!

            余以蘭為可恃兮,羌無實(shí)而容長(zhǎng)。

            委美以從俗兮,茍得列乎眾芳。

            以慢兮,又欲充夫佩

            既干進(jìn)而務(wù)入兮,又何芳之能?

            固時(shí)俗之流從兮,又孰能無變化?

            覽蘭其若茲兮,又況揭車與江離?

            惟茲佩之可貴兮,委美而歷茲。

            芳菲菲而難虧兮,芬至今猶未

            和調(diào)度以自娛兮,聊浮游而求女。

            及余飾之方壯兮,周流觀乎上下。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巫咸:傳說中的神巫名。

            ②(xǔ):精米。這里都是享神的用物。

            ③(yì):遮蔽。

            ④(yǎn):閃閃發(fā)光的樣子。

            ⑤(huò):量長(zhǎng)度的工具。矩:喻指法度。

            ⑥求合:尋求志同道合的人。

            ⑦咎:即皋陶,之賢臣。

            ⑧武丁:殷高宗名。傳說武丁在夢(mèng)中得一賢臣,就畫像到處訪尋,后來在傅巖筑墻的刑徒中找到了傅說,于是用為國(guó)相,國(guó)遂大治。

            ⑨鼓刀:鳴刀、鋼(ɡànɡ)刀。相傳呂望未發(fā)跡時(shí)曾在朝歌做屠夫。

            ⑩寧戚:春秋衛(wèi)國(guó)人,未遇時(shí)曾經(jīng)商。

            晏:晚。

            :鳥名,杜鵑。據(jù)說杜鵑鳴時(shí),正是春事已過百花凋零時(shí)節(jié)。

            眾:指黨人。

            恐:讀作“共”。

            容長(zhǎng):外表好看。

            (shā):惡木名,即木本植物食茱。此指食茱所結(jié)的籽,味辛辣。

            :振。

            調(diào):行走時(shí)佩飾發(fā)出的鏗鏘聲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想信從靈氛的吉卦啊,

            可心里猶豫決心難下。

            巫咸將在今晚降神啊,

            我備好香精米去邀請(qǐng)他。

            眾神遮天蓋地一齊降臨啊,

            九疑山諸神紛紛前來接駕。

            神光閃閃顯示著靈異啊,

            巫咸告訴我君臣遇合的古話。

            說:“努力上天下地去尋找啊,

            去尋找政治主張一致的同道。

            夏商湯認(rèn)真訪求賢臣啊,

            終找到伊尹皋陶君臣協(xié)調(diào)。

            如果你內(nèi)心真正美好啊,

            又何必托媒人去作介紹?

            傅說在傅巖操筑壘墻啊,

            武丁重用他毫不疑惑。

            呂望在朝歌曾做過屠夫啊,

            碰上周文王被舉用位顯官高。

            寧戚夜半喂牛叩角高歌啊,

            齊桓公聽了請(qǐng)他輔當(dāng)朝。

            趁著你年歲還沒有衰老啊,

            還有充足的時(shí)光施展懷抱。

            怕只怕杜鵑叫得太早啊,

            到那時(shí)使百花凋零香消。”

            為什么玉佩那么高貴美好啊,

            眾人埋沒它不讓它光彩四耀?

            這些小人根本不講誠(chéng)信啊,

            都嫉妒它要把它摧殘毀掉。

            時(shí)世紛亂變化無常啊,

            久留這里又有何必要?

            蘭草白芷都變得失去了香,

            荃草草也都變質(zhì)化為茅草。

            為什么往日的香花芳草啊,

            今日里全都成了野艾臭蒿。

            難道是有別的什么緣故嗎?

            不好修沽是它們的禍根殃苗!

            我本以為蘭草可以依靠啊,

            誰知它華而不實(shí)徒有其表。

            拋棄了它的美德追隨世俗啊,

            擠進(jìn)群芳的行列硬充芳草。

            蘭專橫諂諛傲慢狂妄啊,

            櫟籽又要鉆進(jìn)香冒充香料。

            既然一心鉆營(yíng)往上爬啊,

            又怎能振發(fā)香氣芬芳四飄?

            本來世道習(xí)俗就是上行下效啊,

            又有誰能夠不發(fā)生變異?

            看蘭都變成了這樣啊,

            更何況是揭車和江離?

            只有我的佩飾可寶貴啊,

            它的美質(zhì)卻一直被拋棄。

            但它香氣濃郁絲毫不減啊,

            芬芳的清香至今沒有消失。

            步伐和著玉佩的節(jié)拍自取樂啊,

            我姑且浪游四方再把美女尋覓。

            趁著我的佩飾正當(dāng)盛美啊,

            我上天下地四處觀察游歷。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靈氛既告余以吉占兮,歷吉日乎吾將行。

            折瓊枝以為羞兮,精瓊以為

            為余駕飛龍兮,雜瑤象以為車。

            何離心之可同兮,吾將遠(yuǎn)逝以自疏。

            吾道夫昆侖兮,路修遠(yuǎn)以周流。

            揚(yáng)云霓之兮,鳴玉鸞之啾啾。

            朝發(fā)于天津兮,夕余至乎西極。

            鳳皇翼其承旗兮,高翱翔之翼翼。

            忽吾行此流沙兮,遵赤水而容與。

            蛟龍使梁津兮,詔西皇使涉予。

            路修遠(yuǎn)以多艱兮,騰眾車使徑待。

            路不周以左轉(zhuǎn)兮,指西海以為期。

            屯余車其千乘兮,齊玉而并馳。

            駕八龍之婉婉兮,載云旗之委蛇。

            抑志而弭節(jié)兮,神高馳之

            奏九歌而舞韶兮,聊假日以偷樂。

            陟升皇之赫戲兮,忽臨夫舊鄉(xiāng)。

            仆夫悲余馬懷兮,蜷局顧而不行。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歷:選擇。

            ②羞:肉脯,這里指精美的菜肴。

            ③瓊(mí):玉屑。

            ④象:象牙。

            ⑤云霓:以云霓為旗,一說畫有云霓的旗。

            ⑥玉鸞:玉鈴,形如鸞鳥。

            ⑦天津:天河的渡口。

            ⑧翼:展翼。

            ⑨翼翼:整齊的樣子。

            ⑩赤水:神話中水名,源出昆侖山。

            西皇:古帝王少嗥氏。

            不周:不周山,神話中山名,在昆侖西北,山有缺口,故稱不周。

            玉(dài):車端的冒蓋。

            委蛇:迎風(fēng)舒展的樣子。

            :遙遠(yuǎn)的樣子。

            :同“愉”。

            臨:居高視下謂臨。

            蜷局:蜷曲不伸。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靈氛告訴我占卜的吉象啊,

            選擇一個(gè)好日子我將遠(yuǎn)行。

            折幾枝玉樹枝當(dāng)做菜肴啊,

            把美玉磨成細(xì)屑作為干糧。

            替我把飛龍駕起啊,

            用美玉象牙把車子鑲嵌。

            不同心的人怎么可以共處啊,

            我將主動(dòng)疏遠(yuǎn)你遠(yuǎn)走他鄉(xiāng)。

            把我的行程轉(zhuǎn)向昆侖山啊,

            道路是那么遙遠(yuǎn)而漫長(zhǎng)。

            高揚(yáng)的云旗遮天蔽日啊,

            車上的玉鈴叮咚作響。

            清晨從天河渡口出發(fā)啊,

            晚上我就到了遙遠(yuǎn)的西方。

            鳳凰展翅高舉著龍旗啊,

            整齊地在高空飛翱翔。

            轉(zhuǎn)眼我來到一片沙漠啊,

            沿著赤水河我從容不迫。

            指揮蛟龍?jiān)诙煽诩芷饦虬。?/p>

            命令西皇少嗥幫我渡過河。

            路途遙遠(yuǎn)而又艱險(xiǎn)啊,

            傳令眾車讓他們侍衛(wèi)在兩側(cè)。

            路過不周山向左轉(zhuǎn)啊,

            遙指西海那才是我期望的天國(guó)。

            集合起我的千輛車乘啊,

            一排排整齊的玉輪并駕飛行。

            駕起八龍蜿蜒前進(jìn)啊,

            車上的云旗迎風(fēng)飄動(dòng)。

            旗子卷起車兒停下啊,

            我的精神仍在高飛馳騁。

            奏起《九歌》舞起《九韶》啊,

            且借這點(diǎn)時(shí)光把精神放松。

            太陽冉冉東升一片光明啊,

            突然間見下面的故鄉(xiāng)家園。

            仆夫悲傷馬兒也傷心啊,

            縮身回頭戀戀不肯向前。

            【原文】

            亂曰: 已矣哉!

            國(guó)無人莫我知兮,又何懷乎故都!

           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,吾將從彭咸之所居!

            【注釋】

            ①亂:樂曲的卒章稱亂,也就是尾聲的意思。從文章方面講,亂,理也。篇章既成,其大要,稱亂辭。

            ②無人:指無賢人。

            ③故都:故國(guó)。

            ④美政:指屈原的政治理想和主張。

            ⑤從彭咸之所居:即從彭咸于地下的意思,錢果之《離騷集傳》:“猶言相從古人于地下也。”

            【譯文】

            尾聲:

            算了吧!

            國(guó)無賢良沒人理解我啊,

            我又何必思戀著故鄉(xiāng)?

            既然沒人能與我推行美政啊,

            我將要以彭咸作為榜樣!

            【賞

            《離騷》是一篇宏偉壯麗的政治抒情詩,是屈原的代表作,它的出現(xiàn)代表了“楚辭”的最高藝術(shù)成就,在我國(guó)詩歌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關(guān)于詩題《離騷》的解釋,歷來不盡一致。司馬遷《史記·屈原賈生列傳》說:“離騷者,猶離憂也。”他釋“騷”為“憂”,于“離”字無解。班固《離騷贊序》說:“離。猶遭也騷。憂也。明己遭憂作辭也。”東漢王逸《楚辭章句》則解釋說:“離,別也騷,愁也。”他認(rèn)為離騷,就是離別時(shí)愁苦的意思。班固和王逸的解釋在詩中均可找到根據(jù),然而都難以括全篇的內(nèi)容。所以近人又進(jìn)一步考證出“離騷”乃是“勞商”的異寫,“勞商”是楚地古樂曲名。以樂曲名篇在楚辭中還有《九歌》《九辯》等,所以這個(gè)說法也可備一說。

            《離騷》的寫作時(shí)期,人們的認(rèn)識(shí)也不一致。有人謂作于屈原前期楚懷王時(shí),有人認(rèn)為作于屈原再放江南時(shí)的頃王時(shí)期,還有人說是初稿于前期完成于后期。從《離騷》所反映的內(nèi)容看,以作于楚懷王時(shí)代的說法較為可信。如作品中說:“及年歲之未晏兮,時(shí)亦猶其未央”,“老冉冉其將至兮”,“及余飾之方壯兮”,“不撫壯而棄穢兮”,都說明他時(shí)在壯年。另外,司馬遷、劉向、班固、王逸、應(yīng)劭等人都說作于楚懷王時(shí)期,他們的說法當(dāng)是可靠的。

            《離騷》是屈原生平思想最深刻的寫照。在這首長(zhǎng)詩中,詩人那種對(duì)美政的堅(jiān)持不懈的追求精神,對(duì)祖國(guó)深厚的愛戀感情,都得到了最完美的表現(xiàn),整個(gè)詩篇迸發(fā)出異常絢爛的思想光彩。全詩通過絢麗多彩的描寫,傾吐了詩人為追求自己的政治理想而遭受的打擊和迫害,表達(dá)了對(duì)昏庸王室和腐朽貴族集團(tuán)的憤慨,塑造了一個(gè)追求理想、堅(jiān)持理想、以死殉理想的高大完美的抒情主人公形象。篇幅之長(zhǎng)、文采之美、想象之豐富、氣勢(shì)之宏偉、感情之強(qiáng)烈,在浩如煙海的古代詩歌中難以找出第二篇作品與之相美,這是一篇光耀千古的浪漫主義杰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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